【皇权富贵】烟草与泡沫（上）
师生恋，24x17。
不是甜饼，很多废话。
本篇9k3，上中下完。
埋了很多伏笔，能发现的我敬你是条汉子。
文题出自：あなたは煙草 私はシャボン - 今泉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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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与泡沫
01
高二六班原来的英语老师是一个带着方框眼镜的圆脸女性，在十一黄金周之后就要休产假了。学校安排了一个新的英语老师过来，在放假后的第一节英语课之前，班级里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听说这个老师很年轻呀，才24岁，是学校挖来的海归。”
“是男老师女老师？”
“男老师！”
大家讨论的正欢，闹哄哄的教室像沸腾的蒸锅。靠窗户位置上的一个男孩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在纸上写着一串英文花体字，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仿佛换老师这件事和他无关。
十月份的北方已经有些许的凉意，男孩穿得比其他人要多一些，长袖衬衫外又裹了一层外套。窗外学校种的树几乎掉光了叶子，残留的那几片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似是下一秒就要被带着寒气的风吹向高空。整个校园里带着几丝即将入冬的衰败意味。
当教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刚才还在你一言我一句的高中生们立刻把视线转移到了门口。下面的几个女生在看清来人的容貌之后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好帅啊……”
“我觉得我的英语有救了！”
新老师看上去比一米八五还高，剑眉星目，一双薄唇和瘦削的下颌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清冷。他夹着书冲这群兴致勃勃的高中生们点了点头，长腿一迈走上了讲台，然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英文名字。
“大家好。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陈老师要休产假，你们今后的英语课就由我来上了。我叫范丞丞，英文名字是Adam。我教学经验不是很足，希望大家多多担待。”
名为范丞丞的新老师没有再客套和寒暄，直接翻开书本开讲。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的嗓音念出那段英语课文，像是在读一首英文诗。他讲起课来很有条理，重点理得明白，时间控制的也很精确。最后一个语法讲完的时候正好打了下课铃。
班级里的女孩子都激动的不行，帅气的老师足以成为她们最近几个月茶余饭后的小话题。本来不服气的男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新老师讲课很有水平。范丞丞环顾了一圈教室，笑着开了口：“请问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是哪一位？我有事情需要安排一下。”
学生们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窗户边，刚才那个在纸上写花体字的男生站了起来，他的长相很温润，眉眼里带着江南人独有的精致，一双杏眼微微垂着，嘟嘟的下唇动了动。
“老师，是我。”
范丞丞看向他，那个漂亮男孩的长相足以惊艳他，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欣喜的，范丞丞笑的都不由得温柔了些。
“我知道你们下节课是自习课，你和我来一趟吧。”
那个男孩子看上去就是个乖顺的好学生，黑色的刘海下是一双小动物一般湿润的眼睛。他跟在范丞丞的身后走到办公室里，范丞丞座位旁边的数学老师看见了他们，招了招手。
“哎哟，黄明昊，被新老师拉着干活啦？”
被唤作黄明昊的男孩子羞涩地冲数学老师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很甜，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杏眼弯起来，浓密的睫毛也跟着弯出漂亮的弧度，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小范，你这个课代表可是好孩子。”数学老师把头从隔板旁凑过来，“成绩好得很呢，数学也好，可惜当初被陈老师给截胡了，不然我真的想让他当课代表的。”
范丞丞礼貌地回了个笑，他桌子上堆了很多英文的诗集，最上面一本是顾城的精选诗。他把桌子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黄明昊，最上面的一张纸上贴了个便签，用英文写着今天布置的作业。
黄明昊接过那一摞资料，他乌黑的眼珠盯着最上面那个便签看。范丞丞连忙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习惯用全英写东西了，看不太懂吧，我给你说一下今天的作业。”
漂亮男孩抱着那资料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和长相一样糯糯的，让人听了仿佛会掉进软软的棉花里，“老师，没事，我看得懂。”
范丞丞是个年轻的老师，又是海归，思想开放，和学生也没什么隔阂，很快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几个性格活泼的女生喜欢开他玩笑，像可爱的小鸟一样聚起来，翘着脚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范丞丞无奈地笑着说没有，不出意料地听到了学生们的调笑声。
“啊——范老师这么帅都没有女朋友！”
他摸了摸鼻子，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快回座位上去，马上上课了，不许问老师的私人感情！”
女孩子们哄笑着跑回了座位上，范丞丞走上讲台，第一眼就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课代表。那个男孩正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用手剥着糖纸，课间休息里的教室明明闹哄哄的，他的身边却有一种奇怪的静谧感，他好像和别人隔了很远，像是在一个独立的玻璃空间里。
黄明昊的英语倒是真的很好，课上的英语对话也是对答如流。有的时候范丞丞会让他领着读单词，他发音很标准，少年清亮的嗓音里不知为何会带上奶味，听的人心情都跟着甜蜜起来。
几天后范丞丞终于忍不住去问他：“你是不是练过英语？”
被范丞丞抓到办公室整理教案的黄明昊身子顿了一下，他被范丞丞突然凑近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眨了眨眼睛，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初中是在国际学校读书的。”
“喔。这样。”范丞丞点了点头，他从抽屉里掏出一袋有着花花绿绿包装的水果硬糖，塞进黄明昊手里。“拿去吧，总叫你帮我干活，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水果糖在袋子里滚了一圈，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黄明昊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了那包糖。范丞丞瞄到他手指尖上有几道抓痕，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但他不是个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他没有问黄明昊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打印纸的边角还挺锋利的，整理教案的时候小心别划着手。”
办公室的窗户被开了一道小缝，秋风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涌入，那A4纸被风卷到地上，黄明连忙要去捡，范丞丞反应比他快，弯下腰去拿那张纸，黄明昊的手正正好好按在范丞丞的手背上。
范丞丞把A4纸递给他，黄明昊小心翼翼地接过印着教案的纸张，那纸的边缘并不像范丞丞所说那般锋利。黄明昊看了看自己手指尖的抓痕，又看了看被自己塞到宽大口袋里的水果硬糖，若有所思地看向范丞丞。范丞丞正低着头改作业，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来来回回地游走着。不知怎地，黄明昊觉得这样的范老师温柔的像倾倒了水谷的暖风，却在他心里留下层层交叠的乱麻。
黄明昊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继而甜甜地对男人说：“谢谢老师。”
02
高中教师的任务其实很重，范丞丞有的时候改作业都改到眼花，班级里的小兔崽子们总能写出让他又气又笑的句子，他总是特地把黄明昊的作业留到最后去批改，他觉得黄明昊的作业可以给他洗洗眼睛。
黄明昊的作业一如既往地干净又整洁，也没什么错误，只不过今天作业纸的背面用花体写了些什么。范丞丞好奇地翻到纸的背面，那上面写了“I wish I could be more like u”。
范丞丞隐约记得这是哪部电影的台词，但他突然之间又想不起来。他觉得黄明昊这个学生和其他的人似乎不太一样，他总是那么安静，可他又那么漂亮，你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像一朵软绵的云，会容纳一切自然界的阴晴。
双休日来临的时候，范丞丞被家里的亲姐姐按着头出了门，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姐姐的身后，整个人都没有干劲。
“你这什么表情，陪姐姐去商场血拼不开心么？”
“没没没，哪敢不开心。”范丞丞赶紧应和了一句，他边开车边在心里腹诽，今天免不了又要沦为一个拎包战士了。
他的姐姐在前面兴冲冲地走着，范丞丞拎着大包小包认命地跟在她身后。突然一个小女孩从他身边冲过去，他被撞了一下手，那些乱七八糟的袋子一下子被撞散了，范丞丞叹了口气，他把袋子捡起来，顺着小女孩奔跑的方向看过去。
女孩估摸着不过5、6岁，正抱着一个人扮的大熊玩偶不撒手。扮做玩偶的人被孩子抱着腿，似乎是很为难地立在那儿。范丞丞也没想管这码子事，他提着那一堆衣服和鞋想从玩偶身边路过，结果他听见那人对小女孩说了句话。
“小妹妹，放开哥哥好不好？哥哥还有工作的。”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他立马转过身问：“黄明昊？”
穿着玩偶服的人笨拙地把熊头摘了下来，范丞丞看见黄明昊被汗浸湿的头发和红扑扑的脸。他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已经变成一缕一缕的。低领T恤已经被汗打湿，漂亮的锁骨上也湿漉漉的。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突然从熊头里冒出来的黄明昊，突然兴奋地抱得更紧了，小孩子奶奶的声音猛地炸起。
“哥哥，你真好看，你可不可以和我结婚！”
黄明昊听了之后笑了起来，他眼睛笑成一条缝，小兔牙整个露在外面，脸颊上的肉肉都挤到了颧骨上。范丞丞头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不由得愣了一下。班里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调皮，他们会因为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放肆地笑成一团，而黄明昊不会，他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捂着嘴轻轻地笑。
“你让旁边这个哥哥娶你好不好，他也很帅的。”
小女孩顺着黄明昊指的方向看向了范丞丞，范丞丞突然被喊到，有点发蒙。小女孩扬着脖子打量了一下范丞丞，哼了一声，扭过去继续粘着黄明昊。
“不要！这个哥哥帅是帅，可是长得好凶！”
范丞丞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是喜欢小孩子的，但是不太会应付。黄明昊咯咯地笑了几声，把熊头放在地上，温温柔柔地把小女孩抱起来，问她：“你妈妈在哪里呀。”
小女孩还真的是走丢了，范丞丞和黄明昊一起把她送到广播室，不一会就有一个女人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小女孩一头扑进女人的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指向仍然穿着玩偶服的黄明昊。
“妈妈！我要嫁给这个漂亮哥哥！”
女人拎着小女孩的耳朵教训她，告诉她下次不要乱跑，又给范丞丞和黄明昊鞠了个躬表示感谢。黄明昊笑着说不用谢，范丞丞刚想也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范丞丞！你跑哪去了！赶紧给我拎包！这么大个人都走丢了，要不要我去广播室发广播找你？”
范丞丞脸一黑，得，他把自家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他哭丧着脸握着听筒，“姐，我就在广播室呢。”
范丞丞平时在学校可不会露出这种好笑的表情，黄明昊觉得新鲜，瞪着一双好看的杏眼看着男人。范丞丞挂了手机回身问他：“你穿着这个干嘛呢？”
“兼职呀。”黄明昊乖乖地抱着那个熊头，作势往外走。“我得赶紧去穿着这个发传单。老师再见！”
他好像真的很急，抱着那个憨憨的熊头就冲了出去。范丞丞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想问，黄明昊这算是童工吗？可他转念一想，黄明昊已经17岁了，他总是把学生当小孩子，却忽视了他们离成年人的世界也只不过一步之遥。
兴许年少的他们，早已有了自己的心思。
范丞丞本以为自己再见到黄明昊要等到周一上课了，结果第二天他去市中心的甜品店买戚风蛋糕，一进门就看到了黄明昊。
他穿着统一的制服，头发抓成了偏分，正在柜台后面调着饮品，他的表情很认真，侧脸棱角分明，挺翘的鼻头不知为何红红的，店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和。范丞丞惊讶地迎过去，低低地唤他的名字。
黄明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了头，看到范丞丞的那一刻就露出了笑容。
“范老师。”
“你怎么又在这儿打工？”范丞丞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他，“你双休日都有兼职的么？”
男孩点了点头，他把手上的咖啡拉了花，那层奶棕色的咖啡被覆上了漂亮的奶沫。范丞丞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突然觉得黄明昊这个学生很神奇。
他像是一潭清清的泉水，你只能看到他清透的表面，却不知道水面下还藏了些什么。
“老师，我请你喝杯咖啡吧。”黄明昊熟练的从消毒柜里取出一个新的咖啡杯，向着隔壁店员的方向喊了一声，“哥哥，刷份拿铁，算我的。”
他这一声哥哥喊得很绵软，尾调轻轻地拖着，挠的人正心痒痒却突然戛然而止。范丞丞看他熟练地磨着咖啡豆，动作一气呵成。禁不住去问他：“你还会这个？”
“我在这儿兼职了一年了。”黄明昊把咖啡推到台子上，眼里闪着柔柔的光，“现在没有晚自习的话，晚上偶尔也会来。”
范丞丞想问他你是不是很缺钱，但是他并没有说话。他端起那杯小小的咖啡抿了一口，细腻的咖啡顺着舌尖被卷入口中。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学生，这才发觉黄明昊其实也很高，几乎要和他平齐，那张标致的小脸就在眼前。范丞丞笑着对他说：“好喝。”
黄明昊像一个被表扬了的小孩子，范丞丞看他噙着笑的嘴角，突然很想别扭地写一句蹩脚的短句。
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
03
范丞丞开始越发注意黄明昊，他学会长时间的观察他，像是在观测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团。黄明昊在学校的时候总是和他印象中一样安静，他是一颗寂寥的裹着漂亮糖纸的水果糖，即便藏在乱糟糟的人群里，却仍旧是最亮眼的。
和甜甜的长相不同，黄明昊很喜欢也很擅长运动，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里的高中游泳联赛。他和同学们的关系都挺好，男生们喜欢拉着他打球，女生喜欢围着他问他英语题目。可范丞丞总觉得他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大人总是看的更通透，黄明昊只是在不痛不痒地被动维持着与他人的联系，只有隔壁班那个叫李权哲的男生跑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才笑的真切一些。
范丞丞着迷于这种探索的感觉，他想扒开黄明昊这潭泉水的表面，想去看水面下是不是有着巨大的漩涡，想去看泉的尽头是不是连着呼啸的海洋。他试图把这种情感归咎于教师对学生的责任心，但却又觉得怪异。他只得安慰自己，一切好奇心的存在都是合理的。
十一月中旬，学校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家访，范丞丞被分到了几个学生，其中就有黄明昊。他拿着学校给的资料，觉得有些出乎意料，黄明昊有很多兼职，他本以为黄明昊的家境不太好。但这张通讯录上，黄明昊家里的地址在市中心的富人区。
他按着这张纸的地上到了目的地，纸上有黄明昊的证件照，他把证件照照的很漂亮，范丞丞不禁去想，黄明昊若是去当明星，怕是要俘获多少女孩子的心。
富人区的安保很严格，范丞丞说明了来意，门卫给黄明昊打了个电话，这才开了小区的大门。范丞丞往小区里走，黄明昊穿着白色的居家服，已经守在了门口，外面实在是很冷，黄明昊被风吹得抖了一抖，手指尖不由自主地缩进了宽大的袖口。
他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煽动着没有花纹的翅膀，看上去精致而脆弱，似乎一阵风就要把他吹成枯叶。
范丞丞连忙迎上去，问他：“出来干嘛，外面很冷的。”
黄明昊没说话，他拉开大门，带着范丞丞进了屋子。范丞丞前脚刚进去，就有一只瘦瘦的橘猫喵喵地迎上来，小猫一蹦一蹦去挠范丞丞的裤筒，范丞丞愣了一下，黄明昊连忙把橘猫抱起来，箍着那只猫不让它乱蹦。
橘猫被打断了动作，生气地喵呜了一声，伸出爪子去挠黄明昊的手，黄明昊也不躲，任他挠了一下，手背上立马出现了浅浅的伤痕。范丞丞吓了一跳，赶紧去看他白嫩的手。
“我没事的，老师。”黄明昊抱住那只不听话的小猫往里走，把小猫关进了有着猫窝和食物的笼子里。
范丞丞这才发现黄明昊不只养了一只猫，还有一只三花和白猫正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晒太阳。他这才知道之前黄明昊手指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怕是被小猫抓出来的。被关进笼子里的橘猫似乎在发脾气，一声一声地叫着。范丞丞瞄了一眼，问黄明昊：“它生气了？”
“没事。”黄明昊拿了双氧水和棉签，“前几天刚捡回来的，昨天刚做了身体检查，戒备心还比较强。”
范丞丞看他抖着手去旋开双氧水的盖子，立刻上前把盖子给他拧开，他拿了根棉签，和黄明昊说：“我来吧。”男孩没有拒绝他，乖乖地任他抓着手给伤口消毒。
黄明昊给范丞丞倒了水，他把手垫在大腿下面，坐在沙发上等范丞丞说话。范丞丞环顾了一圈，整个屋子的设计很大气，可是家具很少，让整个房子显得极其空旷。最有生机的地方就是刚才那三只猫在的区域，毛茸茸的小动物配上暖和和的阳光，倒是让人心里很温暖。
“你父母不在吗？我想和他们打个招呼。”
那杯热水上的热气蒸腾着向上，黄明昊抬起头看向他，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我是自己住的。”
范丞丞的手抖了一下，水杯差点从他手里掉下来。黄明昊看出他的局促，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们在国外做生意。”
“你是不是……不是北方人？”范丞丞一直觉得黄明昊的长相不太像北方人，气质也和北方大大咧咧的男孩不一样。
“我是温州人。”黄明昊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后面的话。“我爸妈一直在国外，我初中读的是寄宿学校。他们答应我等我上了高中就回国的。他们把生意重心转移到了这个城市，房子也买了。可是最后我来了，他们仍旧没回来。”
他说的很平静，语气很缓和，像是在念一个又一个普通的英语单词。范丞丞终于懂得黄明昊骨子里的薄情从何而来，他是个渴望爱的小孩子，极力争取之后却得不到回应。
范丞丞赶紧转移话题，他望向那只焦躁地在笼子里走动的橘猫，问他：“那猫真的没事？”
“没事的。它和六月最开始来的时候一样，过一阵子就好了。流浪了太久的猫都不太信任人。”
“六月？”
“啊，那只三花猫叫六月，是我六月的时候从车底下捡的。”黄明昊冲着猫咪们趴着的方向喊了一声“六月”，那只三花不像只猫，倒像是一条小狗一样，哒哒地跑过来，跳到黄明昊的腿上，哼唧着翻开肚皮要黄明昊摸摸。
范丞丞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是没见过这么像狗的猫，“现在它很黏你啊。”
“对啊。”黄明昊伸出手去揉小猫的肚皮，六月在他怀里轻轻哼哼着，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我挺开心的，它应该认这个家。”
黄明昊把“家”这个字说的很轻，范丞丞听罢死盯着他的眼睛，可他眼瞳黑黑的，幽深不见底。
家长不在，家访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必要，范丞丞跟着黄明昊去逗弄了一会儿小猫。六月很亲人，喵喵地舔他的手心。那只白猫就显得高冷的多，踱着步子，站在猫架上看着他。橘猫还在生气，但是好像被食物吸引了，开始尝试着去吃食盆里被剁碎的鱼肠。
“你应该不缺钱吧。”范丞丞想起他的各种兼职，觉得有些奇怪。黄明昊突然笑起来，他怀里的小猫好奇地冲着主人喵了一声，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
“我不缺钱。但是养它们的钱我想自己赚。”
范丞丞还有下一个学生要家访，和黄明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就准备走了。范丞丞说外面太冷，不让他送，可黄明昊还是执拗地抱着六月送他出了大门。
他的身形比北方的男孩要瘦了一圈，小小的肩膀缩在衣服下，范丞丞走出了大门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小区内的柏油路中岔入了一条被人工草坪紧夹着的石头小径，黄明昊就站在那条小径的尽头，尽头处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树干，他的身影被嚼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范丞丞听见黄明昊很大声地喊了一句：“老师再见！”
他的声音马上就被一辆驶入小区内车子的引擎声所淹没，初冬漏风的街道像一个巨大的伤口，范丞丞下意识地从包里摸了一根烟出来，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细密的痛感侵入了神经。
人与人接壤，能说的都不是最深的孤独，能说出口的不过只是片面辰光。有庇护所的孩子都肆无忌惮，他们深知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一个巢穴可以回去。
他不知道黄明昊为何要收养那三只流浪猫，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善良，不仅仅是因为他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会觉得寂寞。他是一颗没有编号的星星，他没有归属地，静静地随着宇宙的流动走着，却尽自己所能竭力地去给那些在外游荡的小猫们一个家。
范丞丞是一个24岁的大人，他看人的眼光很毒辣，学生们大大小小的性格他都摸得清楚，只有黄明昊是一个例外。
他是众多学生们里的一朵浪花，在冲破海面的那一瞬间却猛然回身，把自己摔成四分五裂的水花，不肯让茕茕孑立的海月看见他的身影，不肯让瘦骨嶙峋的礁石捕捉他的声音。他在吵闹的人群里，可以把四周的空气都压制得清冷。
漂亮男孩对自己的漂亮从不自知，越是难以窥伺的固执内野越让人狂热地着迷。
04
第一场雪砸下来之后，范丞丞才真正意识到冬天真的到来了。呼出的白雾随着那毫无章法的雪花一齐消失在天穹下。
他今天不知为何醒得早，来上班也早，校园里只有稀稀拉拉抱着早餐的高三学生。第一节课是他的英语课，他索性直接拿着书本到了班级。他拉开门的时候教室里只有一个人，黄明昊正趴在桌子上，他大抵是很怕冷的，一般都全副武装穿上厚重的棉服，今天不知怎地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鹅黄色毛衣。
范丞丞走过去敲了两下他的桌子，黄明昊把埋在胳膊里的头抬起来，眼里雾蒙蒙的。
“老师……”
男人皱了眉头，黄明昊脸上挂满了疲惫，那长长的睫毛随着主人的动作懒懒地动着。他低声问：“来的怎么这么早？”
“六月昨天半夜突然一直吐，我把他送到宠物医院去了，今天来不及先回家了，直接过来了。”
范丞丞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六月对黄明昊有多重要，他坐到黄明昊前面那个人的座位上，追问他：“六月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过两三天就好了。”
他用左手强撑着自己的头，刘海一扫一扫地垂在眼前，范丞丞看了看他穿的那件毛衣，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下来，披在黄明昊身上。
黄明昊没预想到范丞丞的这一动作，他眨巴着眼睛，连忙要把衣服还给范丞丞，范丞丞一把摁住他的手，强硬地说了两个字。
“穿上。”
黄明昊没有再拒绝，范丞丞比他骨架宽，还高一些。他裹着那件松松垮垮的羽绒服，整个人蜷缩在带着男人体温的衣物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巴掌小脸，看上去像个精巧的瓷娃娃。
范丞丞觉得他的眼睛真好看，里面好像有着浅浅的烟波，两颗黑瞳是害羞的，是泅泳的小鱼。
当游泳社团的高年级学长找上来的时候，黄明昊是没有多惊讶的。这个学长姓王，是社团的主力。他走过来，试探性地问黄明昊能否抽出午休时间给他补补英语。
黄明昊看向他，抓着自己的袖口笑了笑，他弯着笑眼说：“可以呀，学长。”
午休时间的时候，黄明昊一般都待在教室里写作业，可这几天他都消失在教室里。范丞丞的排班是负责看管午休的，一次两次他也没太在意，直到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周，范丞丞终于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他跟着黄明昊出了教室，看着黄明昊上了楼梯，进了一间自习室，他觉得奇怪，偷偷从后门的窗户里望进去。黄明昊正拿着英语书给旁边的一个高年级男孩讲着什么，他逆着光，认认真真地用笔在书本上划拉着，侧脸温温柔柔，带着一贯的甜软。
范丞丞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焦躁，他去摸自己的裤兜，才发现上班的时候他是不带烟的，他烦闷地掏出早上忘记拿出去的打火机，按了几下，等到摇曳的火光迅速的熄灭后就转过身走了。自习室里的黄明昊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停下了笔，他望了望后门的位置，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昊昊，怎么了？”那学长见他停下了动作，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黄明昊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轻得如同窗外轻盈的雪花。
“没什么，发现有人在偷偷抽烟罢了。学长别叫我昊昊了，我不大习惯。”
“可是……”学长把英语书合上，伸手去揽他精瘦的腰，“你应该知道吧？我英语并不差。”
黄明昊小猫似的笑了一下，他笑的又调皮又狡黠，他往后躲了一下，漂亮的唇一张一合。
“现在知道了。”
范丞丞下了楼，走到半路又还是折了回去，他又重新上楼，刚走到楼梯拐角，就看见了黄明昊和那个高年级男生。
男生正把他抵在墙角，不安分的手握住了黄明昊的腰肢，膝盖顶着黄明昊的大腿，正作势要去亲黄明昊的嘴唇。黄明昊没有挣扎，任那个学长在他身上乱动。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扭过了头看向了楼下的范丞丞，似乎是在等范丞丞给他做一个决定。
范丞丞黑着脸咳嗽了一声，那个高年级男生迅速地松开了手，带着不满的神色转身走了。
“挺行啊，黄明昊。”范丞丞迈上台阶，死死盯着黄明昊的脸。黄明昊整个人仍旧抵在墙角边上，他的衣服已经被刚才的学长弄得皱巴巴。他喜欢范丞丞现在这个表情，愤怒里带着无奈和动摇，他踮起脚，突然仰起了头，果冻一般的唇亲在了范丞丞的右脸颊上。
他的范老师明显是愣住了，被他叫做范老师的男人抓起他的胳膊，黄明昊吃痛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委屈。
“别闹了，这种事很复杂。”
黄明昊乖乖地任他抓着胳膊，范丞丞的手很大，几乎能围住他的整个上臂。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那只爱撒娇的三花猫六月，微微嘟着嘴，眉毛也耷拉下来。
他曲起了手臂，去抓范丞丞握着他的手。他笑的很天真，说出的话却像个从深渊里蹦出来的小恶魔。他说：“老师，只要心甘情愿，一切都可以变得简单。”
他说的很隐晦，范丞丞不知道他指的心甘情愿是哪个意思，他把黄明昊的手掰下来，低低地警告他：“别和老师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黄明昊缩在那个墙角里，像是一滩马上就要融化了的雪水。
“你只要说一句爱我，我就会跟着你从海洋游向陆地。”
范丞丞不知道自己是被气笑了还是逗笑了，他心里的云已经满了雨，淅沥沥的掉下来，搞得他整个心脏都湿漉漉的。
好一个心甘情愿。
//黑体出自范老师桌子上的那本顾城的诗集，《分别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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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我绝对不坑！
